第 5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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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0 章
裴家二公子書房的暗室。
陰暗潮濕的空間裏, 響起清晰的水滴聲，鮮血順著鐵架往下流淌，流到石臺的邊緣, 血珠像一粒石榴下墜, 落入下方的水池中。
“滴答。”
緊接著, 傳來女子痛苦的呻吟聲。
隨著軟鞭甩出清脆的聲響, 一道道傷痕交疊在舊傷上，皮肉外翻，樂有知牙齒都要咬碎了, 心裏恨得發苦，面上卻求饒道：“主人, 我……我要不行了, 求您放過, 是我做錯了……”
“不行哦。”
裴岐語氣不變道：“既然知道做錯了事，那就得好好受罰。還能說話，又怎麽能算‘不行了’？”
他上前幾步，拿著軟鞭將她的下巴擡起, 看著輕挑又溫柔的動作，卻令樂有知瑟瑟發抖。
“眼神不對。”裴岐垂著眼道，“她不會有這個眼神。”
“有知，你出戲了。”
他親昵的像是在叫情人, 卻猛地掐緊她的脖頸, 一字一頓道：“你這張臉在石臺的時候，我最看不得你用別人的表情說話。你現在應該是方明霜, 知道嗎？”
“她應該是掙紮的、倔強的, 面對壓迫，縱使受了再多的苦, 也不會服輸，不會低頭才對。”
裴岐捏著她的下巴左右看看，陰沈道：“你怎麽能流露出害怕的情緒呢？你怎麽能抖？！你這樣就破壞我的畫作了！”
樂有知被他吼得一顫，望著他漸漸發紅的眼睛，又控制不住地顫抖。
裴岐見她這樣，卻更是憤怒地將食指掐進她的傷口裏，沾血的手指撫上她的眼角，用力一按：“擡眼！”
樂有知眼眶微紅，眼淚都快要出來了，又被裴岐的眼神嚇得收了回去，心裏又是懊悔又是苦痛地尖叫吶喊。
變態變態變態！去死啊去死啊！！
她錯了，她就不該偏聽那些瞎編亂造的話本子，就不該信什麽會有人從天而降拯救受苦的人，更不該信什麽修真界都有善人與惡人，魔族裏就也會有所謂的善惡之分。全都是放屁！
修真界是表面仙風道骨實則也是陰險狡詐與俗人無異的惡人，但魔族，絕不會有好人！魔族全都是陰狠毒辣、沒有人性，發狂起來毫無理智的變態！難怪，難怪千年前修真界會選擇將魔族直接封印，他們就都該去死！
“多了。”裴岐手指用力到幾乎要將她的骨頭都捏碎，“她對我就算有恨，也只是厭惡，絕不會恨得如此庸俗。”
樂有知內心破口大罵，表面上卻強忍著不適，努力扮做方明霜。
“像了。”裴岐滿意地笑起來，回到位置上提筆沾了沾地上的血，在畫紙上照著樂有知此刻的模樣勾勒。
一幅畫幾近一個時辰，樂有知也足足被折磨了一個時辰，才終於被解開鎖鏈，跪倒在地上。
“過來。”
“到我腿上來。”
樂有知只得強撐著站起，又坐到裴岐的腿上，被他攬著後腰。
下了石臺，她就成了服侍他的女子，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。
“像嗎？”裴岐問。
樂有知看了眼畫，說：“像。”她沒見過畫像本人，卻也只能說像。
裴岐笑起來道：“不像。”
樂有知一僵。
“神韻不像。可惜啊，找了好久都沒找到，就跟消失了一樣，之前還能查到一些蹤跡，自從小石山秘境結束後，連那些蹤跡都沒了，就像是被人抹去了一樣，方明霜啊方明霜，她果然令人著迷。”
裴岐懶洋洋道：“想當初，我偶然識破宋知雪那替身的詭計，再看她就覺得她的神韻越發假，那樣有野心欲望的人，倒是跟我魔族很像。”
“結果那替身竟然跟方明霜一起消失了，你說奇不奇怪？”
他自語道：“我竟然有看走眼的一天……”
樂有知聽到，忍不住想問：“主人既如此喜歡方明霜，為何從前不將她直接拿下呢？”
裴岐看了她一眼：“看來你了解過。還是，妒忌了？”
樂有知忙找借口道：“屬、屬下也是想更好的扮成方明霜。”
“哦……”裴岐意味深長道，“有這份心，是好事。但你要認清自己的位置，不該你惦記的，就什麽都別想。”
樂有知：“……”
她惦記什麽？惦記你這個人嗎？她吐都來不及還惦記，未免太自信了！
裴岐卻因她打開了話匣子，大抵是有些滿意她今天的表現，便滿足了她，多說了兩句：“我本想將方明霜步步引誘至我為她親自設下的陷阱，豈料，還沒出手，她便掉入了萬魔淵。”
“等方明霜再出來時，那個替身也在，正好，我也想看看她發現自己擁有的一切被那個替身奪走後的模樣。看她到底會是如何，會是崩潰，還是失望，看她的傲骨，她的意志被步步粉碎，卻又好像，仍能保持住底線……”
他說著說著語氣都興奮起來，似乎陷入在自己的幻想，眼睛裏都帶著濃濃的欲望。
“她能從萬魔淵站著出來，足見她比我想得還要堅韌，這樣的人，若是被我碾碎哈哈哈哈……”
樂有知打了個寒顫。
她還以為方明霜對他來說會不一樣。果然，魔族就是魔族，尤其是裴岐，專以折磨人為樂趣！
她絕對要逃離這個魔窟！
就在這時，暗室的上方傳來些許震動。
裴岐皺了皺眉，揮出一道魔氣，打開了暗室的禁制。
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看著和藹可親的老爺爺，身後跟著一個僥幸活下來的墮魔。
裴岐看到是老人拿著血魔杖和骨鈴，墮魔又看著身受重傷很是虛弱的模樣，當即臉色一變：“誠老t，怎麽是你？匪老呢？”
匪老，就是最開始持血魔杖的老者，匪老身形佝僂，而面前這位誠老則站得筆直，只不過個子比匪老矮了一個頭。
兩人皆是高階魔族，曾經還是正魔之戰時魔軍中的各自領隊，八百年前那場大戰中，兩人身受重傷，僥幸活下來。
魔界被封印後，他們護著當時魔族皇室唯一的血脈魔族少主長大，兩人一左一右扶持魔族少主多年，就是為了護住血脈，也為了能讓少主帶領他們魔族沖出封印，將修真界殺得片甲不留。
如今，魔族少主已不是小孩，而他們二人也成了魔族中極受尊敬的老人。
“匪老……”誠老說，“歿了。”
“什麽？！”
裴岐一把推開樂有知，起身上前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“是這墮魔說，匪老臨死前讓他把血魔杖和骨鈴帶了出來。”誠老眼裏閃過一絲惱怒，沈聲說，“派出去那麽多墮魔，結果就剩了他一個！”
他們花費了幾百年的時間，才找到一個逃出封印的出口，能度過那道裂縫的魔族又少之又少。為了不被人發現，這麽多年，他們忍辱負重，甚至套了張人皮讓自己在修真界生活，就是為了躲避追殺，暗中發展墮魔，增添族人，好有朝一日能徹底將修真界拿下。
這次一傷，不僅讓他們損失了不少手下，還失去了匪老這一名大將，就算那些墮魔很是低階，有些修為不高，有些還是凡人，卻也大傷元氣。
他們有那麽多合作人手，又在歸元宗內安插了眼線，一切都是那麽的順利，本以為會照著預想的方向走，豈料，匪老出現了變故。
這無疑是當頭一棒。
裴岐盯著那墮魔，後者縮緊了脖子，魔族的威壓下，墮魔克制不住地跪下來。
“廢物。”裴岐怒道，“你既能逃出來，何不把匪老一起帶走？！到底是怎麽回事，說清楚！”
墮魔趕緊道：“我、屬下當時接到命令，隨匪老一同去拿下白羽宗那些修士，誰知那群修士中好像有個厲害的人物，先將頭一名墮魔殺死了，匪老便派我們剩下的人也上，屬下離得遠，沒看太清，只看到有一箭射中了匪老，他讓我速速帶著血魔杖和骨鈴離開，這才……”
“我讓你說清楚，你就說了這些？”
“是誰做得都沒看清，要你何用！”
說罷，裴岐瞳孔瞬間變紅，伸手按住墮魔的天靈蓋。
源源不斷地魔氣灌入墮魔的腦海，他拼命掙紮，眼睛卻在翻轉，整個頭好似被裴岐手中的力量緊緊吸住，最終沒了力氣，眼珠子發白的倒在地上，四肢無力地一抖一抖，沒過多久就斷了呼吸。
樂有知被推開之後就一直屏氣凝神，在旁邊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，見到這一幕，心裏倒吸一口氣。
這莫非是……搜魂？
她之前就有聽說過，有些人為了探查對方腦海裏深刻的又被忽視的記憶，會使出搜魂這等陰邪的手段，但是搜魂一般只是將人變得癡傻無比，裴岐卻是直接將人搜死了！
裴岐雙目緊閉。
墮魔腦海中的畫面仿佛在他眼前逐一閃過，雜亂不堪，又充斥著血腥和戾氣，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飄飄欲仙，表情都愉快了一些，在看到他們一群墮魔去對上白羽宗的片段時，那種感覺就消失了，轉而變得陰鷙。
待他睜開眼後，誠老立馬問：“少主，可看到什麽了？”
裴岐：“白羽宗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？”
他說著，提筆沾了血，在畫紙上勾勒出一個型。
“他們只是追殺一個墮魔，就派出了這等人物，未免也太……巧了。”
裴岐皺眉道：“這女子，用一把弓箭，射中了匪老的心，就讓他倒地無法再起，怎會如此？”
誠老聽到此處，驀地眼皮一跳。
裴岐沒註意到他的不對，瞥了一眼樂有知說：“趁這具屍體還熱乎，你將他帶下去，給族人們分了。”
樂有知在邊上，看到畫像上簡單幾筆就描繪出了樣貌特征的人，心裏頓時一驚。
這人，她好像見過。怎麽那麽像當初在小石山秘境的……
聽到吩咐，樂有知壓下心中的嘔吐感，忙道：“是！”
她自知是裴岐有意要將她支開，自然不敢多停留，當即拖起墮魔的屍體離開，臨走前，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畫像。
這是，能一箭射中匪老，讓其斃命的人……
原來這世上還有對付魔族這般厲害的人物……
想到這一點，她就克制不住地燃起了一個念頭，心裏怦怦直跳，卻又轉念一想，她替魔族做了那麽多事，能被修真界的人放過嗎？但，萬一……
樂有知強行理智地壓下那種想法。
迷途知返、浪子回頭、棄暗投明終得善終的話本看得再多，可話本終究是話本，現實裏哪有那麽如意的事？她不敢再隨便賭了。
待暗室內只有裴岐和誠老後。
裴岐才道：“你們之前在正魔之戰後雖修為受損，穿過封印也受了不少傷，但至少也有修士化神的實力，也能與合體一戰，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被一箭射死？這修士，莫非有合體的實力？”
誠老沈默了片刻，試探道：“少主，您看到的那弓箭長什麽樣，可否畫出來？”
裴岐接著提筆又畫了上去。
看到畫中看著很普通的弓箭，誠老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，卻又始終提著一顆心。
“這箭……說不定另有乾坤。”誠老道，“就算有一箭就能殺死匪老的人，那也得是渡劫期，才能讓人連反抗的本事都沒有。可修真界渡劫期的人，少之又少，無非就是百煉山莊的陸傳峰，還有歸元宗宗主。再就是謝洲應該馬上就要晉階渡劫，剩下五個宗的宗主也離渡劫一階之差，還能有誰？總不能是八百年前那些個老怪物還活著。”
裴岐若有所思。
誠老：“少主。有一件事，我想同您說一聲。當年正魔之戰，魔族之所以損失慘重，也有修真界擁有神兵的緣故。那兩件神兵出世，一個將我們魔族都鎮住，險些修為散盡無法靠近一步，另一個則是專制我們魔族，不論修為高低，出招就能將魔族殺死。”
“……什麽？這種事你現在才告訴我？！”裴岐猛地擡頭，手指攥緊，看著就要動手殺他的模樣。
誠老：“因為當年最後時刻，魔主以命相抵，將那兩件神兵打落，我見它們都成色黯淡無光了，就以為神兵隕落，再加上之前我們思緒混亂，便沒同您講。但今日您看到了弓箭，我就想起來，當年的神兵之一，就有把弓箭。”
“一劍一弓，一個鎮我魔族，一個殺我魔族。”
誠老道：“我們之前那樣關註歸元宗，不就是想著歸元宗身為第一大宗，應當有常人所沒有的本事，或者鎮宗法寶，只要將第一大宗拿下，整個修真界就會元氣大傷、士氣大減。後來發現謝洲和徐沈宵行跡可疑，怕他們第一大宗藏了對付我魔族的東西，才派去樂有知再探嗎。”
甚至，兩百年前，連他們的魔族少主都親自上陣，與歸元宗謝洲的親傳弟子關系交好。
裴岐面色難看：“畫裏持弓的人是白羽宗！”
誠老遲疑道：“當年大戰持弓的，也確實是白羽宗老祖，但畫中這人，看著年紀不大，應該並非是那種隱世的大能，說不定此人是學了那老祖的什麽功法。”
“少主，我們可將畫像拿出去，讓裴家的下人幫忙查查此人是誰。到時，再派人去試探一二。只是，這回還得小心謹慎，不可再派去墮魔了，以免留下蛛絲馬跡被人發現。”
“一下子有那麽多墮魔出現，必定會讓修真界起疑，他們這段時間估計會徹底追查一番，若是我們不小心，恐會引火燒身，那我們籌謀多年的計劃就會毀於一旦。”
裴岐是誠老和匪老帶大的，縱使如今有些時候對他們行事很是不滿，卻也對他們非常信任，多少能將話聽進去。
他這會兒也神色冷了下來，靠坐在位置上，像是在想什麽。
裴岐冷聲道：“將放出去的人全都收回來，讓那些人近期都不要惹是生非，安心地做個‘凡人’，這之後我們還得養精蓄銳，在我族人全部走出封印之前，不能再有墮魔被找到，也讓族人繼續想辦法從縫隙中出來。”
現在看來，他們做得準備還不夠。
人手不夠。
“他t們修真界不是要查嗎？那便再給他們放個餌，想辦法斷了他們的懷疑。”
誠老道：“少主英明。”
裴岐割破手指，在血魔杖中落下一滴血，血融入杖，很快加深了法杖中的魔氣。
誠老看到這一幕，眼神癡迷道：“有少主的血脈支撐，魔族定能再起。”
裴岐：“去吧。”
誠老拿起血魔杖和骨鈴，領命道：“我定當小心行事。”
裴岐又道：“別忘了，叫人去查查這白羽宗的修士，找個辦法試探，若是能將她捉拿，我定有重賞。沒想到，這修真界的人，真是……藏得深啊。”他笑了笑。
誠老：“是！”
·
方明霜在白羽宗內休息了數日，每天都幫闕隱上藥，修為也精煉了許多。
六宗宗主連同百煉山莊莊主一起，應當是商議出了決定，當日，各宗原是在宗門內都待著有些無聊的弟子，便都接到了一個消息。
六宗懷疑，有魔族生事，暗中誘人墮魔，招攬魔軍。
即日起，各宗弟子全面搜查修真界可疑之人，各宗各派一隊人前去萬魔淵查探封印。
“我聽說，好像抓到的那兩個墮魔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，他們一開始是失控，腦子混亂，只想殺人，後來好不容易冷靜了，卻只知道自己走在路上就入魔了。”宋知雪在方明霜房中吃著糕點，一邊說道，“那些墮魔的屍體身份全是些散修，有的還是凡人，所以六宗才懷疑有人在民間誘人入魔，好像還要嚴查那些小門小派。”
方明霜：“他們總算懷疑到魔族頭上了。”
宋知雪道：“看來師姐早就想到了？”說起魔族，她倒是想起來，原著裏最後寫的是魔族和妖族聯手了，也就是和黑蛇。
想到這，宋知雪看了一眼在方明霜床上蜷縮著的黑蛇，將這個念頭打消。
這會兒魔族都現身了，黑蛇還在這待著呢，應該，不會跟劇情一樣了吧？更何況師姐和黑蛇待的時間最久，有什麽事應該也清楚，她就不要瞎操心了。
“師妹。此事較為兇險，你跟同門在外搜查時，記得還要時刻警惕。”方明霜說，“那些魔族若真的會誘人入魔的法子，你最好連身邊人也警惕。你才煉氣，搜查的隊伍中總有比你修為高的人，別什麽事都第一個往前沖。”
宋知雪驚道：“師姐，我以為你會叫我勇敢，叫我行俠仗義誒。”
方明霜：“我又不是那等迂腐之人。行俠仗義也得量力而行，不然，你看我為何修煉了兩百年還在修？”
她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玉瓶放在宋知雪手中道：“你離築基只有一步之遙，這裏面是枚築基丹。在你出發之前，最好同長老告假一聲，先築基，再行動。”
宋知雪大為感動，眼淚汪汪接過。
方明霜一嘆道：“我這次跟隨長老前去萬魔淵，事發突然馬上就得走，若是能告假，我還能留下來為你護法。”
宋知雪：“不妨事，宗門內也有給煉氣弟子專門突破的禁閉室，還是很安全的。正好，借了這個由頭我還能在宗門多待一段時日，師姐你懂我啊！”
闕隱眼睛微微睜開，蛇尾在床上一甩一甩。
呵。
他都沒被方明霜主動提要護法呢。
一人一蛇，再度踏上白羽宗的飛舟，和同門一起前去萬魔淵。
此次路上人數眾多，大概要花費五六日的時間，方明霜便帶著闕隱回到房間休息。
她現在給闕隱上藥已是很熟練了，方明霜臉不紅心不跳地抹完藥，包好紗布道：“看樣子是快恢覆了，到萬魔淵還需要三日，估計降落之前就能全好。”
“嗯。”
闕隱系上衣服說：“這幾日你多費心了。”
他本來想問問她這些日都在院中修煉，休息得好不好，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，便壓了下去。
結果一擡眼，就見到方明霜直挺挺地站在門邊上。
“你怎麽站在那？”闕隱蹙眉道，“這裏有凳子……”
闕隱忽然反應過來，因為要上藥，他這會兒正坐在這狹小房間內唯一的一張床上。
床邊上的空隙，只能放下一張橫著的長桌和一張板凳，都離他很近，而方明霜站著的是房間中離他最遠的位置。
可能是，他讓她覺得不便了。
闕隱眼眸一暗，起身說：“你還是坐我這吧。”
方明霜：“不。方海信上說了，傷患需要一個良好的休養環境，這個時候都得以你舒適為主。”
她想了想道：“你是人形比較舒適，還是黑蛇，還是以你的……本體形態比較舒適？”
“我是半妖。人形，本體，兩者都可。”
闕隱垂眼問道：“你想看哪個？”
“……”
方明霜面露困惑：“這和我有什麽關系？”
闕隱頓了頓說：“我只是想知道，一般人對待半妖時，更喜歡哪種形態。”
方明霜聽到這話，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頭頂的龍角。
飛舟房間小，闕隱站起來後，顯得身形高大，再加上龍角的高度，只要在屋中，就很難忽視他的存在。
“我……”
她回過神說：“為何要在意旁人的眼光？這種事，當然是你怎麽舒服便怎麽來。”
闕隱正要再說什麽，就聽方明霜道：“至於我的想法，那就更不重要了。”
“黑豆在我這，不管是什麽形態都是黑豆。”
她認真道：“你若一定要知道，我會說，我都很喜歡。”
闕隱震在原地，許久都沒緩過神來。
仿佛有一簇簇的煙火，在他腦海中不斷炸開。
盡管，他很清楚她所說的喜歡，就是普通的、對待一件事物的喜歡，卻也仍然讓他此刻心中不停跳動。
闕隱一時間，都不知道該怎麽做出表情，有些手無足措。
但在方明霜眼中，他看起來從她說完話後，就始終緊繃著臉，神情有些說不出的陰沈，而且還微垂著頭，看向一邊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方明霜上前，觀察他道：“我說得讓你不高興了？”
闕隱擡起頭：“沒……”
突然之間，飛舟好似被什麽東西撞上，猛地震動，左右搖晃。
方明霜被飛舟的動靜推動得整個人向前傾倒，眼看著要撞上闕隱，趕緊伸手扶住了墻。
飛舟震動不停，就在方明霜站穩的時候，周遭又開始左右打轉，闕隱順著力道歪過身時，方明霜怕他撞到門上，磕到了龍角，當即出手拽住他的衣襟。
前前後後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，飛舟暫緩。
方明霜呼出一口氣道：“應該沒事了，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故，我們出去看看。”
闕隱應聲：“好……”
“轟！”
隨著聲響落地，飛舟像是被猛地掀翻，房間內天旋地轉，兩人都有些反應不及，方明霜直接被甩到了半空，同時身子下沈，嘴唇用力地無可避免地磕到了闕隱身上。
恰巧，那塊地方，先前被她抓住了衣襟。
又恰巧，闕隱看到她被甩出去時，下意識將她向自己拉近護住。
待兩人站定後，都有片刻的楞神。
方明霜有點吃痛地捂著嘴。
闕隱低頭，有些錯愕地看著自己被磕出一塊印記的鎖骨。
不等他們開口，飛舟直直地向下墜落。
方明霜顧不得剛才的意外，立刻冷靜下來，出手將房門劈開，喝道：“出事了，我們走！”
闕隱：“……”
他低頭笑了一下，化成黑蛇，飛到她肩膀上。
果不其然，飛舟外圍的防護罩被堵得嚴嚴實實，密密麻麻的黑影，將甲板上籠罩得一片黑暗。
竟是，妖獸群！
“這條路何時有這些妖獸了？”出來的人想將飛舟重新控制，卻在看到這一幕時，腳下都有些發顫。
“前些日妖獸群騷擾宗門都沒這般！”有人道，“不會是之前有人傷了那些妖獸被找上門吧？”
“長老！長老！”有弟子高喊。
長老正在最前方，閉目放出神識，不過一會兒，便睜開眼，面上有些震驚，高聲喝道：“舍棄飛舟！所有人，拿出飛行法器！”
話音剛落，防護罩上的妖獸就往兩邊散開，只見有一頭九尾巨鳥，向飛舟猛烈襲擊。
下一刻，飛舟就被劈成了兩半，防護罩也破碎了一地。
也是這時，眾人才發現，在這防護罩外面，竟然還有成群結隊，令人心驚的妖獸，且品階看著都不低！
這種情況下，硬拼上去要將妖獸除掉才是最不明智的。
“保命要緊，四處散開！別讓妖獸追到！”長老說完，朝著空中一躍，伸手捏決，使出了一個保護罩，擋住了九尾巨t鳥。
“往萬魔淵方向撤！”
他們都外出了三日，往宗門方向已是太遠了，去萬魔淵，說不定路上還能碰到其他宗門能出手相助。
“是！”
說罷，眾人都禦使著飛行法器，速度極快地想將妖獸甩下。
方明霜禦使的是飛葉，在其他人各顯神通的法器中，速度落了下乘，漸漸的，四周就只剩下她一人。
……糟糕。之前用的順手，忘了要換飛行法器了。
說來，她外出怎麽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？
方明霜眼神一凝。
忽然感受到身後忽地掀起大風，吹得她發絲都貼住了臉，頭頂的影子似是都擋住了光線。
“上來。”
方明霜回過頭，眼睛有一瞬地睜大。
黑龍的金色豎瞳都快有她半個人那麽高，此刻，正靜靜地望著她。
方明霜曾經有設想過，但還是沒有預料到，闕隱真正的本體，會有如此龐大。
乍一眼看到，竟有種震撼之感。
黑龍見她半天沒有動作，主動游到她身下，龍頭托起她，往前方飛去。
方明霜收起飛葉，心道。
她知道了。因為有一個之前是黑蟒，現在是黑龍的代步工具，才讓她忘了換飛行法器。
身後一眾妖獸看到這一幕，紛紛驚住。
修真地界，怎會有龍？！
他們互相對視一眼，還是咬牙沖上前，朝著方明霜襲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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裴家二公子書房的暗室。
陰暗潮濕的空間裏, 響起清晰的水滴聲，鮮血順著鐵架往下流淌，流到石臺的邊緣, 血珠像一粒石榴下墜, 落入下方的水池中。
“滴答。”
緊接著, 傳來女子痛苦的呻吟聲。
隨著軟鞭甩出清脆的聲響, 一道道傷痕交疊在舊傷上，皮肉外翻，樂有知牙齒都要咬碎了, 心裏恨得發苦，面上卻求饒道：“主人, 我……我要不行了, 求您放過, 是我做錯了……”
“不行哦。”
裴岐語氣不變道：“既然知道做錯了事，那就得好好受罰。還能說話，又怎麽能算‘不行了’？”
他上前幾步，拿著軟鞭將她的下巴擡起, 看著輕挑又溫柔的動作，卻令樂有知瑟瑟發抖。
“眼神不對。”裴岐垂著眼道，“她不會有這個眼神。”
“有知，你出戲了。”
他親昵的像是在叫情人, 卻猛地掐緊她的脖頸, 一字一頓道：“你這張臉在石臺的時候，我最看不得你用別人的表情說話。你現在應該是方明霜, 知道嗎？”
“她應該是掙紮的、倔強的, 面對壓迫，縱使受了再多的苦, 也不會服輸，不會低頭才對。”
裴岐捏著她的下巴左右看看，陰沈道：“你怎麽能流露出害怕的情緒呢？你怎麽能抖？！你這樣就破壞我的畫作了！”
樂有知被他吼得一顫，望著他漸漸發紅的眼睛，又控制不住地顫抖。
裴岐見她這樣，卻更是憤怒地將食指掐進她的傷口裏，沾血的手指撫上她的眼角，用力一按：“擡眼！”
樂有知眼眶微紅，眼淚都快要出來了，又被裴岐的眼神嚇得收了回去，心裏又是懊悔又是苦痛地尖叫吶喊。
變態變態變態！去死啊去死啊！！
她錯了，她就不該偏聽那些瞎編亂造的話本子，就不該信什麽會有人從天而降拯救受苦的人，更不該信什麽修真界都有善人與惡人，魔族裏就也會有所謂的善惡之分。全都是放屁！
修真界是表面仙風道骨實則也是陰險狡詐與俗人無異的惡人，但魔族，絕不會有好人！魔族全都是陰狠毒辣、沒有人性，發狂起來毫無理智的變態！難怪，難怪千年前修真界會選擇將魔族直接封印，他們就都該去死！
“多了。”裴岐手指用力到幾乎要將她的骨頭都捏碎，“她對我就算有恨，也只是厭惡，絕不會恨得如此庸俗。”
樂有知內心破口大罵，表面上卻強忍著不適，努力扮做方明霜。
“像了。”裴岐滿意地笑起來，回到位置上提筆沾了沾地上的血，在畫紙上照著樂有知此刻的模樣勾勒。
一幅畫幾近一個時辰，樂有知也足足被折磨了一個時辰，才終於被解開鎖鏈，跪倒在地上。
“過來。”
“到我腿上來。”
樂有知只得強撐著站起，又坐到裴岐的腿上，被他攬著後腰。
下了石臺，她就成了服侍他的女子，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。
“像嗎？”裴岐問。
樂有知看了眼畫，說：“像。”她沒見過畫像本人，卻也只能說像。
裴岐笑起來道：“不像。”
樂有知一僵。
“神韻不像。可惜啊，找了好久都沒找到，就跟消失了一樣，之前還能查到一些蹤跡，自從小石山秘境結束後，連那些蹤跡都沒了，就像是被人抹去了一樣，方明霜啊方明霜，她果然令人著迷。”
裴岐懶洋洋道：“想當初，我偶然識破宋知雪那替身的詭計，再看她就覺得她的神韻越發假，那樣有野心欲望的人，倒是跟我魔族很像。”
“結果那替身竟然跟方明霜一起消失了，你說奇不奇怪？”
他自語道：“我竟然有看走眼的一天……”
樂有知聽到，忍不住想問：“主人既如此喜歡方明霜，為何從前不將她直接拿下呢？”
裴岐看了她一眼：“看來你了解過。還是，妒忌了？”
樂有知忙找借口道：“屬、屬下也是想更好的扮成方明霜。”
“哦……”裴岐意味深長道，“有這份心，是好事。但你要認清自己的位置，不該你惦記的，就什麽都別想。”
樂有知：“……”
她惦記什麽？惦記你這個人嗎？她吐都來不及還惦記，未免太自信了！
裴岐卻因她打開了話匣子，大抵是有些滿意她今天的表現，便滿足了她，多說了兩句：“我本想將方明霜步步引誘至我為她親自設下的陷阱，豈料，還沒出手，她便掉入了萬魔淵。”
“等方明霜再出來時，那個替身也在，正好，我也想看看她發現自己擁有的一切被那個替身奪走後的模樣。看她到底會是如何，會是崩潰，還是失望，看她的傲骨，她的意志被步步粉碎，卻又好像，仍能保持住底線……”
他說著說著語氣都興奮起來，似乎陷入在自己的幻想，眼睛裏都帶著濃濃的欲望。
“她能從萬魔淵站著出來，足見她比我想得還要堅韌，這樣的人，若是被我碾碎哈哈哈哈……”
樂有知打了個寒顫。
她還以為方明霜對他來說會不一樣。果然，魔族就是魔族，尤其是裴岐，專以折磨人為樂趣！
她絕對要逃離這個魔窟！
就在這時，暗室的上方傳來些許震動。
裴岐皺了皺眉，揮出一道魔氣，打開了暗室的禁制。
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名看著和藹可親的老爺爺，身後跟著一個僥幸活下來的墮魔。
裴岐看到是老人拿著血魔杖和骨鈴，墮魔又看著身受重傷很是虛弱的模樣，當即臉色一變：“誠老t，怎麽是你？匪老呢？”
匪老，就是最開始持血魔杖的老者，匪老身形佝僂，而面前這位誠老則站得筆直，只不過個子比匪老矮了一個頭。
兩人皆是高階魔族，曾經還是正魔之戰時魔軍中的各自領隊，八百年前那場大戰中，兩人身受重傷，僥幸活下來。
魔界被封印後，他們護著當時魔族皇室唯一的血脈魔族少主長大，兩人一左一右扶持魔族少主多年，就是為了護住血脈，也為了能讓少主帶領他們魔族沖出封印，將修真界殺得片甲不留。
如今，魔族少主已不是小孩，而他們二人也成了魔族中極受尊敬的老人。
“匪老……”誠老說，“歿了。”
“什麽？！”
裴岐一把推開樂有知，起身上前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“是這墮魔說，匪老臨死前讓他把血魔杖和骨鈴帶了出來。”誠老眼裏閃過一絲惱怒，沈聲說，“派出去那麽多墮魔，結果就剩了他一個！”
他們花費了幾百年的時間，才找到一個逃出封印的出口，能度過那道裂縫的魔族又少之又少。為了不被人發現，這麽多年，他們忍辱負重，甚至套了張人皮讓自己在修真界生活，就是為了躲避追殺，暗中發展墮魔，增添族人，好有朝一日能徹底將修真界拿下。
這次一傷，不僅讓他們損失了不少手下，還失去了匪老這一名大將，就算那些墮魔很是低階，有些修為不高，有些還是凡人，卻也大傷元氣。
他們有那麽多合作人手，又在歸元宗內安插了眼線，一切都是那麽的順利，本以為會照著預想的方向走，豈料，匪老出現了變故。
這無疑是當頭一棒。
裴岐盯著那墮魔，後者縮緊了脖子，魔族的威壓下，墮魔克制不住地跪下來。
“廢物。”裴岐怒道，“你既能逃出來，何不把匪老一起帶走？！到底是怎麽回事，說清楚！”
墮魔趕緊道：“我、屬下當時接到命令，隨匪老一同去拿下白羽宗那些修士，誰知那群修士中好像有個厲害的人物，先將頭一名墮魔殺死了，匪老便派我們剩下的人也上，屬下離得遠，沒看太清，只看到有一箭射中了匪老，他讓我速速帶著血魔杖和骨鈴離開，這才……”
“我讓你說清楚，你就說了這些？”
“是誰做得都沒看清，要你何用！”
說罷，裴岐瞳孔瞬間變紅，伸手按住墮魔的天靈蓋。
源源不斷地魔氣灌入墮魔的腦海，他拼命掙紮，眼睛卻在翻轉，整個頭好似被裴岐手中的力量緊緊吸住，最終沒了力氣，眼珠子發白的倒在地上，四肢無力地一抖一抖，沒過多久就斷了呼吸。
樂有知被推開之後就一直屏氣凝神，在旁邊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，見到這一幕，心裏倒吸一口氣。
這莫非是……搜魂？
她之前就有聽說過，有些人為了探查對方腦海裏深刻的又被忽視的記憶，會使出搜魂這等陰邪的手段，但是搜魂一般只是將人變得癡傻無比，裴岐卻是直接將人搜死了！
裴岐雙目緊閉。
墮魔腦海中的畫面仿佛在他眼前逐一閃過，雜亂不堪，又充斥著血腥和戾氣，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飄飄欲仙，表情都愉快了一些，在看到他們一群墮魔去對上白羽宗的片段時，那種感覺就消失了，轉而變得陰鷙。
待他睜開眼後，誠老立馬問：“少主，可看到什麽了？”
裴岐：“白羽宗何時出了這樣的人物？”
他說著，提筆沾了血，在畫紙上勾勒出一個型。
“他們只是追殺一個墮魔，就派出了這等人物，未免也太……巧了。”
裴岐皺眉道：“這女子，用一把弓箭，射中了匪老的心，就讓他倒地無法再起，怎會如此？”
誠老聽到此處，驀地眼皮一跳。
裴岐沒註意到他的不對，瞥了一眼樂有知說：“趁這具屍體還熱乎，你將他帶下去，給族人們分了。”
樂有知在邊上，看到畫像上簡單幾筆就描繪出了樣貌特征的人，心裏頓時一驚。
這人，她好像見過。怎麽那麽像當初在小石山秘境的……
聽到吩咐，樂有知壓下心中的嘔吐感，忙道：“是！”
她自知是裴岐有意要將她支開，自然不敢多停留，當即拖起墮魔的屍體離開，臨走前，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畫像。
這是，能一箭射中匪老，讓其斃命的人……
原來這世上還有對付魔族這般厲害的人物……
想到這一點，她就克制不住地燃起了一個念頭，心裏怦怦直跳，卻又轉念一想，她替魔族做了那麽多事，能被修真界的人放過嗎？但，萬一……
樂有知強行理智地壓下那種想法。
迷途知返、浪子回頭、棄暗投明終得善終的話本看得再多，可話本終究是話本，現實裏哪有那麽如意的事？她不敢再隨便賭了。
待暗室內只有裴岐和誠老後。
裴岐才道：“你們之前在正魔之戰後雖修為受損，穿過封印也受了不少傷，但至少也有修士化神的實力，也能與合體一戰，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被一箭射死？這修士，莫非有合體的實力？”
誠老沈默了片刻，試探道：“少主，您看到的那弓箭長什麽樣，可否畫出來？”
裴岐接著提筆又畫了上去。
看到畫中看著很普通的弓箭，誠老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，卻又始終提著一顆心。
“這箭……說不定另有乾坤。”誠老道，“就算有一箭就能殺死匪老的人，那也得是渡劫期，才能讓人連反抗的本事都沒有。可修真界渡劫期的人，少之又少，無非就是百煉山莊的陸傳峰，還有歸元宗宗主。再就是謝洲應該馬上就要晉階渡劫，剩下五個宗的宗主也離渡劫一階之差，還能有誰？總不能是八百年前那些個老怪物還活著。”
裴岐若有所思。
誠老：“少主。有一件事，我想同您說一聲。當年正魔之戰，魔族之所以損失慘重，也有修真界擁有神兵的緣故。那兩件神兵出世，一個將我們魔族都鎮住，險些修為散盡無法靠近一步，另一個則是專制我們魔族，不論修為高低，出招就能將魔族殺死。”
“……什麽？這種事你現在才告訴我？！”裴岐猛地擡頭，手指攥緊，看著就要動手殺他的模樣。
誠老：“因為當年最後時刻，魔主以命相抵，將那兩件神兵打落，我見它們都成色黯淡無光了，就以為神兵隕落，再加上之前我們思緒混亂，便沒同您講。但今日您看到了弓箭，我就想起來，當年的神兵之一，就有把弓箭。”
“一劍一弓，一個鎮我魔族，一個殺我魔族。”
誠老道：“我們之前那樣關註歸元宗，不就是想著歸元宗身為第一大宗，應當有常人所沒有的本事，或者鎮宗法寶，只要將第一大宗拿下，整個修真界就會元氣大傷、士氣大減。後來發現謝洲和徐沈宵行跡可疑，怕他們第一大宗藏了對付我魔族的東西，才派去樂有知再探嗎。”
甚至，兩百年前，連他們的魔族少主都親自上陣，與歸元宗謝洲的親傳弟子關系交好。
裴岐面色難看：“畫裏持弓的人是白羽宗！”
誠老遲疑道：“當年大戰持弓的，也確實是白羽宗老祖，但畫中這人，看著年紀不大，應該並非是那種隱世的大能，說不定此人是學了那老祖的什麽功法。”
“少主，我們可將畫像拿出去，讓裴家的下人幫忙查查此人是誰。到時，再派人去試探一二。只是，這回還得小心謹慎，不可再派去墮魔了，以免留下蛛絲馬跡被人發現。”
“一下子有那麽多墮魔出現，必定會讓修真界起疑，他們這段時間估計會徹底追查一番，若是我們不小心，恐會引火燒身，那我們籌謀多年的計劃就會毀於一旦。”
裴岐是誠老和匪老帶大的，縱使如今有些時候對他們行事很是不滿，卻也對他們非常信任，多少能將話聽進去。
他這會兒也神色冷了下來，靠坐在位置上，像是在想什麽。
裴岐冷聲道：“將放出去的人全都收回來，讓那些人近期都不要惹是生非，安心地做個‘凡人’，這之後我們還得養精蓄銳，在我族人全部走出封印之前，不能再有墮魔被找到，也讓族人繼續想辦法從縫隙中出來。”
現在看來，他們做得準備還不夠。
人手不夠。
“他t們修真界不是要查嗎？那便再給他們放個餌，想辦法斷了他們的懷疑。”
誠老道：“少主英明。”
裴岐割破手指，在血魔杖中落下一滴血，血融入杖，很快加深了法杖中的魔氣。
誠老看到這一幕，眼神癡迷道：“有少主的血脈支撐，魔族定能再起。”
裴岐：“去吧。”
誠老拿起血魔杖和骨鈴，領命道：“我定當小心行事。”
裴岐又道：“別忘了，叫人去查查這白羽宗的修士，找個辦法試探，若是能將她捉拿，我定有重賞。沒想到，這修真界的人，真是……藏得深啊。”他笑了笑。
誠老：“是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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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明霜在白羽宗內休息了數日，每天都幫闕隱上藥，修為也精煉了許多。
六宗宗主連同百煉山莊莊主一起，應當是商議出了決定，當日，各宗原是在宗門內都待著有些無聊的弟子，便都接到了一個消息。
六宗懷疑，有魔族生事，暗中誘人墮魔，招攬魔軍。
即日起，各宗弟子全面搜查修真界可疑之人，各宗各派一隊人前去萬魔淵查探封印。
“我聽說，好像抓到的那兩個墮魔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消息，他們一開始是失控，腦子混亂，只想殺人，後來好不容易冷靜了，卻只知道自己走在路上就入魔了。”宋知雪在方明霜房中吃著糕點，一邊說道，“那些墮魔的屍體身份全是些散修，有的還是凡人，所以六宗才懷疑有人在民間誘人入魔，好像還要嚴查那些小門小派。”
方明霜：“他們總算懷疑到魔族頭上了。”
宋知雪道：“看來師姐早就想到了？”說起魔族，她倒是想起來，原著裏最後寫的是魔族和妖族聯手了，也就是和黑蛇。
想到這，宋知雪看了一眼在方明霜床上蜷縮著的黑蛇，將這個念頭打消。
這會兒魔族都現身了，黑蛇還在這待著呢，應該，不會跟劇情一樣了吧？更何況師姐和黑蛇待的時間最久，有什麽事應該也清楚，她就不要瞎操心了。
“師妹。此事較為兇險，你跟同門在外搜查時，記得還要時刻警惕。”方明霜說，“那些魔族若真的會誘人入魔的法子，你最好連身邊人也警惕。你才煉氣，搜查的隊伍中總有比你修為高的人，別什麽事都第一個往前沖。”
宋知雪驚道：“師姐，我以為你會叫我勇敢，叫我行俠仗義誒。”
方明霜：“我又不是那等迂腐之人。行俠仗義也得量力而行，不然，你看我為何修煉了兩百年還在修？”
她從儲物袋中掏出一個玉瓶放在宋知雪手中道：“你離築基只有一步之遙，這裏面是枚築基丹。在你出發之前，最好同長老告假一聲，先築基，再行動。”
宋知雪大為感動，眼淚汪汪接過。
方明霜一嘆道：“我這次跟隨長老前去萬魔淵，事發突然馬上就得走，若是能告假，我還能留下來為你護法。”
宋知雪：“不妨事，宗門內也有給煉氣弟子專門突破的禁閉室，還是很安全的。正好，借了這個由頭我還能在宗門多待一段時日，師姐你懂我啊！”
闕隱眼睛微微睜開，蛇尾在床上一甩一甩。
呵。
他都沒被方明霜主動提要護法呢。
一人一蛇，再度踏上白羽宗的飛舟，和同門一起前去萬魔淵。
此次路上人數眾多，大概要花費五六日的時間，方明霜便帶著闕隱回到房間休息。
她現在給闕隱上藥已是很熟練了，方明霜臉不紅心不跳地抹完藥，包好紗布道：“看樣子是快恢覆了，到萬魔淵還需要三日，估計降落之前就能全好。”
“嗯。”
闕隱系上衣服說：“這幾日你多費心了。”
他本來想問問她這些日都在院中修煉，休息得好不好，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合適，便壓了下去。
結果一擡眼，就見到方明霜直挺挺地站在門邊上。
“你怎麽站在那？”闕隱蹙眉道，“這裏有凳子……”
闕隱忽然反應過來，因為要上藥，他這會兒正坐在這狹小房間內唯一的一張床上。
床邊上的空隙，只能放下一張橫著的長桌和一張板凳，都離他很近，而方明霜站著的是房間中離他最遠的位置。
可能是，他讓她覺得不便了。
闕隱眼眸一暗，起身說：“你還是坐我這吧。”
方明霜：“不。方海信上說了，傷患需要一個良好的休養環境，這個時候都得以你舒適為主。”
她想了想道：“你是人形比較舒適，還是黑蛇，還是以你的……本體形態比較舒適？”
“我是半妖。人形，本體，兩者都可。”
闕隱垂眼問道：“你想看哪個？”
“……”
方明霜面露困惑：“這和我有什麽關系？”
闕隱頓了頓說：“我只是想知道，一般人對待半妖時，更喜歡哪種形態。”
方明霜聽到這話，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頭頂的龍角。
飛舟房間小，闕隱站起來後，顯得身形高大，再加上龍角的高度，只要在屋中，就很難忽視他的存在。
“我……”
她回過神說：“為何要在意旁人的眼光？這種事，當然是你怎麽舒服便怎麽來。”
闕隱正要再說什麽，就聽方明霜道：“至於我的想法，那就更不重要了。”
“黑豆在我這，不管是什麽形態都是黑豆。”
她認真道：“你若一定要知道，我會說，我都很喜歡。”
闕隱震在原地，許久都沒緩過神來。
仿佛有一簇簇的煙火，在他腦海中不斷炸開。
盡管，他很清楚她所說的喜歡，就是普通的、對待一件事物的喜歡，卻也仍然讓他此刻心中不停跳動。
闕隱一時間，都不知道該怎麽做出表情，有些手無足措。
但在方明霜眼中，他看起來從她說完話後，就始終緊繃著臉，神情有些說不出的陰沈，而且還微垂著頭，看向一邊，不知道在想什麽。
方明霜上前，觀察他道：“我說得讓你不高興了？”
闕隱擡起頭：“沒……”
突然之間，飛舟好似被什麽東西撞上，猛地震動，左右搖晃。
方明霜被飛舟的動靜推動得整個人向前傾倒，眼看著要撞上闕隱，趕緊伸手扶住了墻。
飛舟震動不停，就在方明霜站穩的時候，周遭又開始左右打轉，闕隱順著力道歪過身時，方明霜怕他撞到門上，磕到了龍角，當即出手拽住他的衣襟。
前前後後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，飛舟暫緩。
方明霜呼出一口氣道：“應該沒事了，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故，我們出去看看。”
闕隱應聲：“好……”
“轟！”
隨著聲響落地，飛舟像是被猛地掀翻，房間內天旋地轉，兩人都有些反應不及，方明霜直接被甩到了半空，同時身子下沈，嘴唇用力地無可避免地磕到了闕隱身上。
恰巧，那塊地方，先前被她抓住了衣襟。
又恰巧，闕隱看到她被甩出去時，下意識將她向自己拉近護住。
待兩人站定後，都有片刻的楞神。
方明霜有點吃痛地捂著嘴。
闕隱低頭，有些錯愕地看著自己被磕出一塊印記的鎖骨。
不等他們開口，飛舟直直地向下墜落。
方明霜顧不得剛才的意外，立刻冷靜下來，出手將房門劈開，喝道：“出事了，我們走！”
闕隱：“……”
他低頭笑了一下，化成黑蛇，飛到她肩膀上。
果不其然，飛舟外圍的防護罩被堵得嚴嚴實實，密密麻麻的黑影，將甲板上籠罩得一片黑暗。
竟是，妖獸群！
“這條路何時有這些妖獸了？”出來的人想將飛舟重新控制，卻在看到這一幕時，腳下都有些發顫。
“前些日妖獸群騷擾宗門都沒這般！”有人道，“不會是之前有人傷了那些妖獸被找上門吧？”
“長老！長老！”有弟子高喊。
長老正在最前方，閉目放出神識，不過一會兒，便睜開眼，面上有些震驚，高聲喝道：“舍棄飛舟！所有人，拿出飛行法器！”
話音剛落，防護罩上的妖獸就往兩邊散開，只見有一頭九尾巨鳥，向飛舟猛烈襲擊。
下一刻，飛舟就被劈成了兩半，防護罩也破碎了一地。
也是這時，眾人才發現，在這防護罩外面，竟然還有成群結隊，令人心驚的妖獸，且品階看著都不低！
這種情況下，硬拼上去要將妖獸除掉才是最不明智的。
“保命要緊，四處散開！別讓妖獸追到！”長老說完，朝著空中一躍，伸手捏決，使出了一個保護罩，擋住了九尾巨t鳥。
“往萬魔淵方向撤！”
他們都外出了三日，往宗門方向已是太遠了，去萬魔淵，說不定路上還能碰到其他宗門能出手相助。
“是！”
說罷，眾人都禦使著飛行法器，速度極快地想將妖獸甩下。
方明霜禦使的是飛葉，在其他人各顯神通的法器中，速度落了下乘，漸漸的，四周就只剩下她一人。
……糟糕。之前用的順手，忘了要換飛行法器了。
說來，她外出怎麽會忘記這麽重要的事？
方明霜眼神一凝。
忽然感受到身後忽地掀起大風，吹得她發絲都貼住了臉，頭頂的影子似是都擋住了光線。
“上來。”
方明霜回過頭，眼睛有一瞬地睜大。
黑龍的金色豎瞳都快有她半個人那麽高，此刻，正靜靜地望著她。
方明霜曾經有設想過，但還是沒有預料到，闕隱真正的本體，會有如此龐大。
乍一眼看到，竟有種震撼之感。
黑龍見她半天沒有動作，主動游到她身下，龍頭托起她，往前方飛去。
方明霜收起飛葉，心道。
她知道了。因為有一個之前是黑蟒，現在是黑龍的代步工具，才讓她忘了換飛行法器。
身後一眾妖獸看到這一幕，紛紛驚住。
修真地界，怎會有龍？！
他們互相對視一眼，還是咬牙沖上前，朝著方明霜襲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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